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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断打开那些“错过的风景”

日期:2024-4-17 15:22:16
 

 作者:李浩

1988年,我到沧州师范上学,在那时候开始接触现代诗歌和外国文学,当时我感觉空气中充溢的都是急于获得外界知识、急于提升自己以及急于“拥抱世界”的气息,它馥郁,热烈,冲撞,甚至有些蛮横……我承认自己最初对此有抵触,它和我理解的、认可的文学太不一样了,比如我与《百年孤独》的相遇。在我听说这个书名的时候它已经显赫得不得了,然而我无法“连夜”找到这本书,学校图书馆里查询不到,周围的同学也没有谁有这本书。几年后我认识了李文东,他把我领到他的书橱旁边,“塞”给我三本书,其中就有《百年孤独》。然而,我回家后迫不及待地翻开,大约两三天,才看了三四十页;然后又有三五天,看了七十页左右。我读不进去,那么多的线头、那么多的人物把我缠绕在里面让我找不到路径甚至感到某种窒息。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一次次打开,用依然的“先期的热情”,最多的一次读到八十几页。然而我不得不说,我被阻挡在外面,一次次。如果不是它显赫的名声和我准备下的“先期的热情”,它将会和我永远地错过。

或许是某种机缘巧合。1995年,郑州《百花园》组织小小说笔会,从未发表过一篇小说的我意外地受到邀请。我踌躇良久,决定装得有理想有学问些,带了《百年孤独》。笔会时间不短,大家对我是陌生的,当我凑过去和小小说作家们交谈,得到的是客气的冷漠,敷衍性的回答。一百余人的大会,我突然感觉异常孤独。没办法,我就躲在房间里,翻开带来的《百年孤独》,一页一页往下翻——这一次,我读到了一百多页,突然间读出好来了,有种豁然开朗、突然透过了强光的感觉,那种美妙实在让人兴奋。我用力地按下这份兴奋,决定从第一页“多年之后,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站在行刑队面前,他就会回想起他父亲领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重新读起。

有人进进出出,有人找寻高海涛,午夜时分高海涛归来,然后是鼾声响起……我没有受到任何的打扰,我一个人,沉浸在《百年孤独》的故事和氛围里,感受着遥远的、阴影巨大的土地上种种事件的穿梭更替。霍塞老人的房间里行走着忘记了时间的灵魂,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融化了他已经做好的金鱼,俏姑娘雷梅苔丝飞上了天空,“这手稿上所写的事情过去不曾,将来也永远不会重复,因为命中注定要一百年处于孤独中的世家绝不会有出现在世上第二次的机会”。我读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是凌晨五点,我极不愿意读完它,因为读完意味着这一美妙旅程的某种终止……我百感交集,我兴奋不已,内心里涌动的激情和幸福极需要迅速地说出,于是我故意弄出巨大的响动,故意在高海涛的耳边咳嗽,故意——但他睡得很沉,不肯醒来。没办法,我就走到楼道里,在楼道里一遍遍来回走动:我希望能遇到早起的人,准备晨练的人,我一定要把他拦下来和他谈《百年孤独》,无论他是谁。

如果不是在郑州时对《百年孤独》的阅读,我很可能会永远地(至少是很长一段时间)被外国文学中难记的人名和故事讲述的方法阻挡在外面,看不到其中的丰富、美妙和深刻,并且会在自以为是的道路上继续下去。在阅读过《百年孤独》之后,我觉得这个阅读经历让我实现了某种“跨越”,也不再有之前的那种“惧怕”。

三十几年里,我反复地提及(特别是向我的学生们)一个词,“审美溢出”:审美溢出,是说我们的旧有审美经验、旧有观念在面对一个崭新文本尤其是具有某种“灾变”特质的文本的时候,它是容纳不下这个“新”的,它无所适从,那个文本和它所代表的方式对我们来说就是溢出了我们的审美,我们旧有审美的容器已经装不下它。这时候,我们其实更应当提醒自己:我们是不是应当更换更大的容器了?面对一个和之前的阅读很不相似,甚至和我旧有的理念相悖的作品,无论它是文学的还是哲学的、社会学的,我现在的做法是,先接受再怀疑,让自己保持必要的耐心和必要的先期热情,以准备迎接……

我看重向难度的挑战,看重那些对我审美构成挑战并有力说服我的图书。我期待它能带我进入到一个新天地,正是这个新天地的到来,我的审美的容器才得以不断地扩大。我希望我们能够打开,不断打开和接纳那些“被我们错过的风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也会拓展我们的审美“基本盘”,让它变得越来越大。我会以我在阅读《百年孤独》时的遭遇举例:如果我在几次阅读不进去的时候就放弃了,可能我错过的不只是这部作品的美妙,而是太多、太多的美妙,以及包含在这些美妙中的智慧。

在一个相当漫长的时间里,我谈论文学问题,每每以《百年孤独》的做法为例证:一是我太熟悉它了,二是它的精到、丰富和多样确实让人惊叹,用它来做例证往往效果极佳。到2012年左右,我阅读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米沃什、卡达莱、斯坦贝克、博尔赫斯和帕慕克,阅读着罗素、苏格拉底、康德和古典的莱辛,有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再次重读《百年孤独》,这一次,它的基本技法我已经能够掌握。我和作家刘建东说,我现在阅读《百年孤独》和过去时的阅读有很大不同,我觉得当那种全然的陌生感、惊艳感消弭之后,它不再那样好。2015年,我在解放军艺术学院讲课,和研究生们一起交流《百年孤独》,但这一次,我惊讶地意识到自己其实错过了很多:我以为是了解它的,但在重读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疏漏太多的情节和埋有深意的细节了,它再次让我惊叹它的浩瀚和魅力。伊塔洛·卡尔维诺在《为什么读经典》一书中曾谈到,他认为“一部经典作品是每次重读都像初读那样带来发现的书”“一部经典是一本即使我们初读也好像是在重温的书”“一部经典作品是一本永不会耗尽它要向读者说的一切东西的书”——无论从哪个意义上来讲,《百年孤独》都是经典性的,它永远不会把它要向阅读者说出的那些“耗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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